第二弹。一些过渡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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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高杉家的人来访银时家是几天后的事情。
来的是高杉家的末子,身后跟着高杉家的人,名为看望哥哥,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
高杉知道这是家里的授意。
他这个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横行霸道,但是如果没有家里给的默许,也不敢闹到银时的别墅。
银时在书房里,高杉懒得叫他,自己出来开门。
面前的少年撇撇嘴,开口:“这么大的房子,怎么连个佣人都没有?不会都是你自己在做吧,哥哥?想不到你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被调教的这么贤惠了?”‘
高杉冷冷:“什么事情?”
“家里让我看看你过的怎么样。”少年恶意笑笑,“看你的样子,被滋润的还不错啊。怎么,他之后没再折腾你?”
高杉淡淡:“什么意思?”
“你婚礼之后两天没起床的事情谁不知道。”少年轻笑,“怎么样?那家伙名不虚传?干得你爽不爽?”
高杉勾勾唇:“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想试试?不用找他,我给你介绍合适的人。”
少年咬牙:“你现在已经没有继承权了,我叫你一声哥哥只不过是给你面子,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高杉轻笑:“我的身份我很清楚,继承权的事情,谁有谁没有,我们两个也都清楚。”
“你!”少年被踩到了痛脚,大叫一声,刚要说话,被身后的黑衣人低声提醒了一句,“小少爷,文件。”
“啊,对了。”少年轻笑,“当时事出突然,你还有一些文件没有签完,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高杉瞟了一眼,知道是之前一些让他放弃股份的文件。
他当时被打的昏昏沉沉,还是执意没有签,不是他稀罕这些东西,只是不想让对方痛快而已。
现在的话……
“笔。”高杉淡淡开口。
少年有点惊讶的挑眉:“怎么?你还真被那个坂田银时干服帖了?还是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不随便狂吠了?”
高杉没有理会他,随手拿过文件,就要签名。
“等等。”身后传来声音,“什么干服帖了?”
高杉扭头,就看见银时站在楼梯上,走了下来。
面前的少年表情僵硬了一下,显然,挑衅银时,不在他被允许做的范围内。
高杉看着他在心底冷笑,说是纨绔,连普通的纨绔都不如。
银时扭头看向高杉笑笑:“怎么?来了客人不叫我?”
“只是点公事而已。”高杉淡淡,“没必要。”
银时扫了一眼,随口开口:“不签。”
少年一愣:“坂田,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我们家里的家事——”
银时轻笑:“和晋助有关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你们的家事。先生当时和高杉家说的条款我知道的清楚,这些不在里面,估计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我的东西吧?”
“这是高杉家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年回答。
“晋助的东西,怎么不是我的东西?”银时笑笑,“我忠告你一句,你最好回去问问,看看你是不是自己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
少年眼里冒火,最后还是怯了,狠狠的看了高杉一样,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人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银时看着他离开,冷冷一笑:“在我这闹事儿。”
高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擅自下来抱歉了。”银时淡淡,“不过我说的没错,你的财产和我也有关系。”
“公证了,没关系。”高杉回答。
银时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说话不好听——”
“我没生那边的气。”高杉扶额,“我没生气。”
银时看了他片刻,最后淡淡开口:“我知道,但是你有权利生气。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生气的。”
高杉愣了愣,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淡淡:“我不用你做后盾。”
“我知道。”银时叹了口气,“不过咱们两个能别这么见外吗?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朋友总该是了吧?”
高杉一愣。
他没有想到银时会这么说。
听到银时这么说,心里又隐隐有点郁结。
高杉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听说你散打很强?”
银时一愣:“姑且。怎么了?”
高杉淡淡:“陪我打一架,今天这事儿就算结了。”
银时苦笑:“喂喂,这么像我欠你情了似的?‘
高杉挑挑眉,看着他。银时愣了愣,眼中难得的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最后笑着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想挨打,我就奉陪到底。”
八
银时和高杉势均力敌。
高杉说的对,那天婚礼上要是没被下药,就是带着伤,银时也制不住他。
两个人出了一身汗,身上都清爽了不少。
银时也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打过了,走过来拉起高杉。
“你还真行。怪不得说你以前打昏过高杉家的好几个保镖逃出来过。”
高杉顿了顿,淡淡:“小时候的事情了。”
银时看了他一眼,勾勾唇:“现在不做了?”
“没有必要了。”高杉耸耸肩,“有些东西,不是逃就能逃的开的。”
他说的是心底话。
在被架着上了游轮的那一刻,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直以来,他也许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命运,不能逆流反抗,只能顺势利用。
他没有指望银时能够明白,银时却笑了笑,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啊。”
他的那声回答,却莫名的砸在了高杉的心上。
扭头,银时的眼底充满了寂寥。
那是某种在命运浊流当中,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寂寥。
高杉没有说话,等着银时收回了眼底的表情,扭头若无其事的笑笑。
他对高杉勾了勾手,淡淡:“出去玩玩儿吗?”
高杉一愣:“去哪儿?”
银时笑笑,没有多说,把他带到了车库。车库高杉不是没有来过,里面豪车不少,但是他没有动过银时的车,一方面是不想,一方面也没有心情。
银时走到一个角落,推出一台摩托车,扔给高杉一个头盔。
“带你出去转转?”
高杉接过来,掂量了掂量:“你把我当女人哄了?”
银时笑笑:“我可从来不会哄女人。”
“也是。”从银时的性向来看,他说这话也没有语病。
高杉抬抬下巴,指了指里面。
“不是还有一台吗?”
深夜飙车,也是两个人挺久没有做过的事情了。
两辆车从车库当中蹿出去的时候,保镖也没有反应过来。
银时从入主这里之后就一直相当沉稳,这种这么胡闹的举动,还是第一回。
去询问虚,只是得到了一声轻笑。
“随他去。”
银时和高杉飞驰在深夜空荡荡的道路上。
时不时身边飞驰过来车辆,带着风声,带着城市的烟尘,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冷漠无情。
高杉在前面,银时追在后面。
摩托车是在松阳死后他才逐渐开始碰的东西,并没有似乎从小就玩儿的高杉熟练。
高杉感受着风声从耳边飘过,心底在一瞬间闪过莫大的悲伤。
怎么可能不悲伤。
出生在那样的家族里,不被理解、不被认同、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知心的亲人、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到最后被剥夺一切的放逐,其中的酸苦,又有谁知道。
但是那悲伤只是转瞬即逝,随着轰鸣声和风声,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身边的景物飞速的向后,眼前是不断延展的道路,仿佛某种希望仿佛某种隐喻,让如履薄冰的人得到慰藉。
车子飞驰到郊外,沿山而上。
高杉在一个地方猛的刹车,停在了一个观景台旁边。
银时跟着他停了下来,跳下车,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他走到高杉旁边,看着山下城市的灯火。
“以前来过这里?”
“啊。”高杉淡淡,“一个人。”
也许只是漫不经心,也许只是有心无意,也许却是刻意为之。
银时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只是笑了笑。
“风景不错。”
“没什么风景。”高杉淡淡,“只是风比较凉爽而已。”
银时扭头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拂了拂他耳边汗湿的头发,声音低沉。
“小心别感冒了。”
高杉一愣,垂下眼,无语的看着下面的灯火。
银时没有说话,陪着他站着。
“银时。”高杉突然开口。
“嗯?”
“我的确不生气,也许以后,都不会生气了。”高杉淡淡,抬起头,“看透了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了。”
银时轻笑:“别说的像是看透生死一样啊。”
“本身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高杉垂眼笑笑,“想明白了之后,也只是有点遗憾而已。”
“并非是什么坏事啊。”银时淡淡。“没有留恋。”
“是吗。”高杉抬起头,看着远处,“不过遗憾还是遗憾啊。”
“真想要的话,从现在开始寻找就好了。”银时扭过头,看着他,语气中有着某种深沉的东西,“无论是从未拥有,还是失去了一切,只要仍然相信着,即便自己不知道寻找的是什么,也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高杉摇摇头:“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不是我说的话啊。”银时笑笑,“是一个骗子说过的话。”
高杉勾勾唇角:“那还推销给我?”
“有什么不好的。”银时耸肩,“欺骗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只不过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比如你?”高杉含笑看向银时。
银时回以一个相似的笑容:“尤其是我。”
高杉看着他眼里的灯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自嘲的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嗯?”银时带着点询问看着他。
高杉没有回答,转身向着车走去。
想问关于虚的事情。
想问关于松阳的事情。
想问关于未来的事情。
想问关于……自己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开口。
没有开口,就意味着不是开口的时候。
银时站在原地,看着高杉离开的背景。
他眼中滑过一丝复杂,轻轻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九
高杉不太清楚银时的关系网,这么长时间,也的确没有见过人到别墅拜访他。
银时在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是懒洋洋的,不出去鬼混也不经常应酬,看起来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欲望。
至于枕边人情人床伴或者什么,虽然他的身份值得很多人靠上来,高杉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所以今天银时出门的时候,虽然高杉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去哪儿?”
他没指望银时回答,银时却扭头笑笑。
“春雨。”
高杉知道他指得是一家在圈子里挺有名的俱乐部,里面花样很多,性nue不少,银时玩儿死过人的传闻,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高杉挑挑眉,没有说话。
“去喝酒而已。”银时扭头看他。
高杉面不改色,挥挥手:“不闹出丑闻。”
银时知道他是指他们的约法三章,笑了笑,没有再停留,拿上外套,走了出去。
高杉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电脑的屏幕,很久没有动地方。
银时做什么,他没有权力也不该管,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左右的余地,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事实。
但是就如同生活告诉我们的,在人的心里,事实永远不是事实。
事实永远是由无数个带着色彩或者浑浊无比的碎屑拼成的扭曲旋转的东西,我们或者看着它、或者透过它、或者无视它,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那些碎屑都是不同的形貌。
银时虽然后来也开过玩笑,但是他说自己在床上是温柔派的话高杉一句没都信,反而是对于他玩的比较开的传闻相信的更多。
他能够感到银时骨子里的某种邪气,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的微笑那么简单的。
春雨是个混乱的地方,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之所以不相信,还有一点,是因为高杉自己也不是没有玩过。
他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本来就不干净,何必怀疑别人。
而且银时不都说过了,两个人身体自由。刚才银时已经开口回答了他,估计如果他站起身说要跟着去,银时也会同意。
说不定他当时就是隐晦的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
他越想看懂银时,却反而没有最开始看他看得清晰。
他对于银时的判断已经被太多东西染上色彩,他刚起床时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头的表情,他吃甜食时候眯着眼有点享受的神色,他格斗时伺机而动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兽性,他独自一个人看着天空时候眼底的寂寥,还有时不时,他眼中谁也读不懂的复杂神色,一切的一切变成了某种雾气,笼罩在银时这个人的身上,笼罩在他们的关系上,让他分辨不清。
高杉头疼的闭上眼。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也许的确是闲了太久。
心底虽然知道这是借口,表面上却仍然在相信着这种说法。
一切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被挽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高杉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居然是神威。
神威算是半个春雨的老板,很久没联系了,现在突然打电话给他,未免太过凑巧。
他接起电话,就听到神威带着笑意的轻快声音。
“晋助,一切都好?”
“别废话。”高杉淡淡。
“哈哈,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神威笑笑,“打电话过来,是姑且问一下关于银时的事情。”
“怎么?”高杉的嗓子有点发涩。
“这边张罗着找几个孩子陪他玩玩儿,但是我呢,出于兄弟道义,觉得还是问你一句,”神威笑眯眯道,“没问题吧?”
高杉沉默了片刻,终于勉强自己开口。
“这种事情,你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问我干什么?”
“他今天喝的太猛,醉得挺厉害。”神威轻笑,“本来都要把人带过来了,他突然叫了你的名字,我们才想起来,如果高杉家的少爷在结婚不久以后真捉奸到我们头上,即便没有曝光出去,不仅是春雨,我个人也的确会很难办——”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晋助,我等你十五分钟,仁至义尽。”神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带着笑意继续,“你是默许还是带人回去或者过来分一杯羹,是你自己的事情。”
高杉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烦躁,猛的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叫了你的名字。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茶几,没有理会散在地上的电脑,抓起外套,随手拿上银时墙上的一排车钥匙里的一个,就出了门。
对应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跑车。
高杉看着这辆属于银时的车,闭上眼睛重新睁开,收敛表情,面无表情的坐了进去。
十几秒后,一辆跑车从银时的车库里轰鸣的冲出来,以绝对会违章的速度冲了出去。